您呆呆地坐在写字桌前,望着窗外逐渐昏暗下来的天光,眼里有泪,却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。就在刚才,您查到了高考分数,离您想去的大学差着两千公里的距离。不满2岁的您,曾经意气风发、雄心壮志,觉得只要竭尽全力,梦想就会触手可及。俺不忍那么早就透露给您现实的残酷,也没有说服您“再试一年”。毕竟,您要走哪条路,终究要自己做决定。
您并不情愿地进了那所普通的本科院校。您清楚地记得,到了学校门口,送您上学的爸爸还在问,“您真的打算在这儿上学吗?”您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,刚刚下过雨,很是泥泞。您没有接话,拖着行李,继续往前走。原本乐观的您,开始变得沉默寡言,还有些自暴自弃。您觉得,人生只能如此庸常地过下去了,那就这样吧。
您的青春期充满叛逆,对什么都很挑剔;您的身上长满了刺,同学们见到您都退避三舍。那天,俺看到您又跟室友起了冲突,他们热闹地聊着天,把您冷落在一旁。您一个人去了网吧,在那个虚拟的空间里,跟陌生的网友宣泄您的苦恼。很快,您又学会了逃课,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四处旅行。您对自己说,混下去吧,找个工作总是不难的,谁不是这样呢?
那个中秋节,您回了家,离着学校有两个小时车程的一座小城。汽车进站要通过一个丁字路口,前方一辆金杯车与一辆载煤的大货车险些相撞,两个司机都猛打方向盘,金杯车翻了,大货车也翻了,整车的煤将金杯车掩埋。您吓坏了,因为遇难者中,有两个跟您同龄的大学生。您第一次看到,生命的脆弱。明天和意外,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。
收假那天,您要坐的那辆中巴车上,坐满了跟您一样要返校的学生。家长们里三层外三层把车围了起来,车挪得很慢很慢,直到送过丁字路口,家长们才慢慢散开。您在人群中,也看到了您的妈妈,两鬓有了霜华,脸上是不放心的神色。在那之前,她从来没有送您去过车站。您曾经以为,她或许对您也有些失望了吧。可是那一刻,您明白了,她的爱其实从未远离。
回到学校,您决定考研了。那是一个艰难的决定——已经大三了,您的英语四级还没过呢。您买回了厚厚的英语词典,发疯一样地记单词。有同学私底下打赌,像您这样的学生,怎么可能坚持一个月?您听到了,什么也没争辩。只是,早上起床的时间提前了,夜里躺下的时间推后了。俺也心疼您,总是跟您说,“别太辛苦了,要劳逸结合。”可是,俺也知道,您荒废得太久了,您想把时间抢回来。
几个月后,您真的过了四级;大三下学期,六级也过了。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,您继续看您的书。父母出钱,给您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床位,为了省钱,您跟同学挤在一个通铺上。只是因为,出租屋晚上不会熄灯。您觉得,只要保持这样的节奏,您的考研之路应该也会顺利吧。但是分数出来,还是差了一点。您默默地收起成绩单,开始找工作。终于,在一个没有人的夜晚,您放声大哭,说对不起父母的付出。俺也忍不住,陪您一起哭了。
毕业后,您租了个房子,白天上班,晚上复习,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,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。有一天,您从公司出来,换乘公交的时候,感觉都快站不稳了。您给一个朋友发短信说,去他的考研,您要放弃了。朋友急匆匆赶来,给您熬了一锅小米粥。您躺在沙发上,听她让您听的歌,“最想要去的地方,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……”
第二年,您考上了,是您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所大学的研究生。从小地方第一次去到那么大的城市,您的心里充满了惶恐和自卑。其他同学好像个个都多才多艺,唯独您什么也不会。他们教您打网球,您却连拍子都握不好。您常常想家,觉得生活并没有因为梦想的实现就灿烂起来。
有一天,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,您茫然地走在马路上,差点被车撞到。幸亏一个朋友看到了,他搂着您的肩,把您送过马路。他陪您聊了整整一晚,他说,心情再糟糕也要好好走路,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。您第一次发现,这座陌生的城市,原来也充溢着人情的温暖。
您研究生毕业了,留在了这座很多人向往的大城市。俺想向您表示祝贺,可是,俺看到您依然愁眉紧锁。刚开始工作,您住在地下室,房间里满是发霉的味道,长长的走廊幽暗得像没有尽头。每天早起挤地铁,晚上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。夜里躺在床上,您常常问自己,什么时候才能住上睁眼就能看见星星月亮的房间?有好多个时刻,俺都感觉,您就要撑不下去了。
那天,上司突然把您叫到他的办公室。他问,“为什么每次给您临时安排任务,您都不抱怨,总是微笑着答应下来?”您自己也纳闷了,您总是微笑着的吗?您怎么可能没有忧伤的时候?头一天晚上,您不还在为第二天的工作任务发愁吗?那天下午,公司开会,您的职务晋升了。上司在会上说,他欣赏您这种乐观积极的态度,面对难题,百折不回。
其实,上司并不完全了解您。您还是像当年高考失利一样,遇到困难会有眼泪;压力一大,就会想家;脾气也不怎么好,还是各种挑剔;您的朋友不多,仍然喜欢独来独往;但又会害怕孤独,总在有人陪您吃饭的时候才觉得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。
可是,您似乎又跟当年不一样了。
已经快3岁的您明白了,会微笑的人,运气总不会太差;您明白了,并不会有一条路,叫走投无路;您明白了,人生会有许多选择,即使暂时没有出现您想要的,也别轻易放弃;您明白了,总有一些人,是您辜负不起的情深;您更明白了,所有那些艰难的日子,一定不会让您白白煎熬……
而俺,也终于有勇气站到您的面前,跟您说声“谢谢!”是您在最蹉跎的低谷也不曾放弃,才给了俺不断向上走的力量;是您始终怀揣着爱和希望,才让俺收获了那些像亲人一样的挚交;是您从未停止对梦想的追逐,才真的等到了实现的那一天;是您善待每一份经历,不管顺遂还是坎坷,才让俺的生命厚度一直累加。
谢谢您,您就是十年来,那个从不曾妥协的俺自己。
因为您,才有今天的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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